在急診科，丁大腕有時候就像顆定心丸。

    丁大腕其實叫丁紅，是急診科的護士長，因為性格耿直豪爽，極好張羅，所以人送雅號“大腕”。她和溫文爾雅的急診科主任宋祖軍動靜相輔，構(gòu)成了生命通道的“第一守望者”。

    上世紀９０年代，當ＩＣＵ的概念開始進入中國時，并沒有引起多少人的關注。一批學麻醉、學呼吸的年輕人被這個“從死人堆里挑活人”的工作所吸引。當年的馬朋林、張玉想、宋祖軍等人，就這樣走上了同一條道路。

    在宋祖軍看來，很多被送進急診科的病人，非重即急，就是命懸一瞬間?！靶〔≌l會往急診送呢？都是需要救命的！”宋祖軍說，如果是休克或者腦出血，時間當以分鐘計算；如果是心?；蚍喂５牟∪?，搶救時間更是要以秒來計算，早一秒則活，晚一秒則死。

    快，是這里的第一條軍規(guī)。宋祖軍要求醫(yī)生們需要有鷹的洞察、猴的敏捷、豹的速度。在這里，危重病人將快速得到維持生命基本特征的救護，停止呼吸的要做心肺復蘇，休克的要抗休克，頭破血流的要止血，疼得滿地打滾的要鎮(zhèn)痛。

    “我們的大門是透明的?！倍〖t說，這是因為當救護車一開到門口，值班護士就必須看到外面的情況。

    掛號、取藥、交費、分科診斷等環(huán)節(jié)也就此簡化。從護士接手到治療的時間，大概為１５秒。病人從躺到搶救室開始，到接上呼吸機、心臟監(jiān)護儀、插上各種管線，維持好基本的生命特征，大約是１０分鐘。

    為了快起來，總參總醫(yī)院會經(jīng)常組織各種應急演練，值班護士手中的記錄本上，會記錄下各個部門的時間節(jié)點，慢了的，要被批評。

    ２００９年３月，北京一處建筑工地樓房垮塌導致群傷，８名休克、半休克狀態(tài)的重傷員送到總參總醫(yī)院后，得到了迅速有效的搶救，全部轉(zhuǎn)危為安，成為北京市處置群死群傷事件的一個成功案例。

    “醫(yī)生護士接到預先號令全等在門口，一秒鐘都沒有耽擱?！眳⒓訐尵鹊亩〖t回憶說，急救部忙而不亂，救回了８條生命。

    院長劉希華介紹說，醫(yī)院在全國率先將急診科、重癥監(jiān)護科（ＩＣＵ）、高壓氧科整合成為大急救部。由急診科扼守前沿，對急危重癥者進行快速搶救，待脫離生命危險后，再選擇或就地留觀，或送入ＩＣＵ病房，或進行高壓氧療，大大提高了救活率。

    雅努斯的生命咒語

    馬朋林查房時又訓了人。心臟監(jiān)護儀上的數(shù)字猛跳了幾跳，但是責任護士沒有看到。

    “這樣是要死人的，你知道嗎？”馬朋林瞪著眼睛看著護士。

    在這里，沒有鮮花，因為花粉的味道就足以摧毀病人脆弱的呼吸；在這里，護士被要求２４小時守在病人床前，半個小時為病人吸一次痰，一個小時查一次尿量，兩個小時翻一次身。在這里，洗臉、剪指甲、端屎端尿，全由護士承擔……

    這里，就是ＩＣＵ，重癥監(jiān)護病房，也被稱為“死亡的前站”。

    在總參總醫(yī)院，瘦瘦弱弱的急救部副主任張玉想和干凈利索的護士長陸翠玲就守候在這個死亡的前站，恰似古希臘的天宮之神雅努斯，為徘徊在生死之間的病人打開那扇陽光之門。

    這一守，就是２０多年。

    在每年收治的５００多例危重病人中，活著走出ＩＣＵ的，達到７８％。這讓很多同行都感到驚訝。張玉想?yún)s認為：“ＩＣＵ病房里，集中了優(yōu)秀的醫(yī)生、護士、儀器設備，沒有道理治不好?！?/P>

    只有懂得生命咒語的人，才能在已經(jīng)開始坍塌的多米諾骨牌中，找到挽救生命的節(jié)點，使正在倒下的骨牌戛然而止。張玉想說，一是診斷，二是護理，這兩點，就是生命咒語。

    “很多病人都是被認為救不活了，才給了ＩＣＵ?！睆堄裣胗∠笞钌畹氖且幻玻禋q的年輕女孩，被蚊子叮了一口后持續(xù)發(fā)燒，導致進行性腎功能衰竭，眼看不行了才被送到總醫(yī)院。

    張玉想在女孩的胳膊上發(fā)現(xiàn)了一片紅斑?！笆浅舴磻??！睆堄裣胱罱K認定，病人的腎衰，并不是因為感染引起，而是因為錯誤進行廣譜抗生素治療后造成。張玉想果斷停掉抗生素，改用激素。

    兩天后，病人癥狀緩解，開始進食，一周后出院。

    在ＩＣＵ，護士不但必須學會急救的全流程，比如心肺復蘇，比如插呼吸管，還需要學會微笑。

    護士長陸翠玲永遠都在微笑，她的笑總能讓病人和家屬感到安慰。在評價ＩＣＵ護士的工作時，她用了南丁格爾的一句名言：把最危重的病人，放在離護士最近的地方。

    盡管沒有親人的陪伴，病人生活不能自理，但每一名ＩＣＵ的病人都穿著干凈的病號服，每天都有護士為他們清理口腔，擦洗身體，刮胡須。 “ＩＣＵ的護士，不是簡單的護理，而是治療?！标懘淞嵴f。

    跟別的科室相比，這里的護士責任更重，工作量更大。一遇到群死群傷事件，傷病員一來就是一大片，最長的一次３０多個小時醫(yī)生護士沒人睡覺，沒人吃飯。

    一名工程師從８米高的工地上墜落，顱骨、肋骨、腰椎、骨盆４處骨折，肝、脾、腎嚴重挫傷破裂。為防止次生損傷，陸翠玲帶著護士們吃住在病房，隔一會就得看瞳孔變化?；颊撸荡纬霈F(xiàn)危象，５次都被及時發(fā)現(xiàn)，她們硬把傷員從死亡線上拽了回來。

    以天使的名義愛你

    在急診科治療室，年輕護士徐蓓蓓的后腰被猛踹了一腳，紫了一大塊。同時被打的還有護士張靜巖和醫(yī)生賈立國。張靜巖的左手被扭腫，賈立國的臉上被劃出一道血痕。

    打人者是一名被送到急診科的病人，他喝醉了酒。此前，他已經(jīng)把９９９急救中心的醫(yī)生打傷。但急診科的醫(yī)護人員還是想辦法讓他安靜下來，開始洗胃、輸液。

    怕他摔傷，護士們把褥子鋪到地上，等他進入深度睡眠后，又把他悄悄搬回床上?！安痪人y道把他扔到大街上嗎？”護士們說，醉酒者往往精神狂躁，醫(yī)生和護士幾乎全都被打罵過，有的還被吐了一身。

    女護士金珊這幾天都要從自己的午餐中，撥出一部分來，分給一位流浪漢。９月初，“１１０”的巡警在山上發(fā)現(xiàn)了這名奄奄一息的流浪漢。

    “眼睛里、耳朵里都有蛆，后腦部還在流血?！苯鹕赫f。護士們把流浪漢的衣服剪下來，再給他洗澡、剃頭，把他耳朵、眼睛里的蛆蟲一點一點掏干凈，然后清洗、消毒、包扎傷口，還買來新衣服給他穿上。吃飯時，當班護士就把自己的盒飯分一部分給他。

    年輕的護士有時候會惡心得吃不下飯，護士長們就會站出來現(xiàn)身說法。陸翠玲會耐心地講道理，教育護士們“在病人的眼中，穿白衣的都是天使”。丁紅則會把膽小的護士推開，喊一聲“好好看著”，然后自己動手干。

    “有什么可怕的，上次我們還收過一個全身爬滿螞蟻的，不也是一點一點救過來了?！倍〖t總是號稱自己什么都見過。

    在急診部，幾乎每一名醫(yī)生都遇到過受人跪謝的經(jīng)歷。“但是你相信嗎？我沒有收過一分錢紅包?！敝魅务R朋林說，要賺錢，１９９７年在美國時一個月能拿３０００多美金。

    有的時候，急救部是要賠錢的?？倕⒖傖t(yī)院作為北京社會救助系統(tǒng)的組成部分，很多街頭流浪者會被送到這里接受免費治療，５年已收治了３００余名。

    “我們可以讓一個全身插滿管子的人，重新成為活生生的生命，你能體會我的快樂嗎？”宋祖軍說，這里能救人，這里有理想。正因如此，中國的ＩＣＵ事業(yè)，近年得以迅猛發(fā)展，救活了一批“可死可不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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